moonstonerain

周杰伦 德哈福华盾铁军烨獒龙

[红海cp群像]《人面桃花》

萝北北:

*涉及cp:正副队,狙击组,后勤组,机枪组


 


*ooc预警,私设如山


 


*私设陆琛老家在陕西,背景是退役之后探望陆琛


 


*人面桃花唱段参照张译《亲爱的》片段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起风了。


 


杨锐掐着腰站在坡上,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黄土塬。风沙卷起尘土纠缠着他的衣角,呼呼的风声里,杨锐隐约听到有人在唱着什么。


 


“去年…今日…此门中…”


 


演唱者大约是个老人,声音颇为沧桑,却不失浑厚。曲调悲切,衬得本就怅惘的诗句越发悲切。


 


徐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,顺着杨锐的目光望去,苍凉的黄土高原上,除了偶尔喧嚣的风和被风撕扯的云,一无所获。


 


他不知道杨锐在看些什么,似乎也没有追问的必要。他和杨锐一直是这样。


 


徐宏伸手拍了拍杨锐的肩膀,杨锐回过神来,诧异地转头盯着他。


 


“什么时候来的?”


 


徐宏笑:“早就在你身后了。”


 


“有什么事吗?”


 


“陆琛说屋子收拾好了,问你要不要去看看。”徐宏顿了顿,继续道,“还有就是,晚饭想吃什么?”


 


杨锐的左眼皮猛地跳了一下:“你……你做饭啊?”


 


徐宏听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,透着些意外,还夹着点失望,总之是不怎么期待,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。


 


他抬手一拳虚虚地捶在杨锐的右肩上,道:“什么意思,嫌弃啊?”


 


“没。”杨锐求生欲很强,连忙接话,“没没没……我刚刚看懂儿和顾顺跟人老乡买了一只羊,以为晚饭他们做。你看着做呗,反正你弄的都挺好。”


 


徐宏的左手搭在杨锐的肩膀上,若有所思地琢磨着杨锐的话。


 


“行,那我先过去了。”徐宏说。


 


“好嘞,徐大厨。”杨锐笑了笑。


 


徐宏转身往院子里走。


 


杨锐歪着脑袋,习惯性地盯着他的背影,直到徐宏钻进了厨房,杨锐才如释重负地转过头来。


 


自己这是什么毛病,他心想,又不是见不着了。


 


天天见。


 


杨锐掸了掸身上的黄土,蹲下来继续听老人唱。


 


“去年…今日…此门中…”


 


“人面桃花相映红……”


 


听到“红”字的时候,杨锐搁在膝头的右手抖了一下。


 


他脑子里猛地闪过张天德那张血|肉|模|糊的脸。吸满了血的纱布粘连着被子弹烧|焦的皮肉向下坠去,外翻的牙床带着牙齿从脸的轮廓里脱出来。


 


佟莉扛着他的肩膀动了一下,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心里疼。石头的脸也跟着颤了一下,血滴在黄沙地上,连成一条鲜红的线。


 


看到杨锐,佟莉只来得及喊了一句“队长”,眼泪就在眼眶里盛不住了,噼里啪啦地往下掉。


 


杨锐心里疼死了。他眼睛里都是热辣辣的液体,仰头望着伊维亚浑浊的天,却愣是咬死了牙根儿没哭出来。牙花子被他咬得一阵阵发麻,疼得几乎失去了知觉。


 


“徐宏,徐宏……”他茫然无措,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小声喊着徐宏的名字。


 


徐宏站在杨锐身旁,他知道这个男人心里的血都快要淌干了。


 


蛟一剩下的全体,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把疼痛从嗓子眼儿里咽了下去,然后默默地帮着把石头和庄羽安置好。


 


杨锐亲手把尸袋的拉链拉上。


 


尚未干涸的鲜红的血从直升机的边缘渗到伊维亚的黄沙里。这里的沙砾不知道浸染了多少鲜血。就像他自己说的,这个国|家已经乱成这样了,他们顶多就是把任务完成。


 


一个任务,两条人命。杨锐曾经在心里衡量过。


 


一个任务的背后是国,两条人命的背后是情。对着海面上炽热的骄阳,对着军舰上鲜艳的国|旗,对着训练场上每个人的目光,杨锐曾经无数次地衡量过这个问题。


 


结果却不得而知。他才恍然,一个任务的背后远不止是国,而两条人命的身后,更不仅是情。世事总是太复杂。


 


杨锐感到很无力。毕竟他们能做的,就是把任务完成,别的什么也做不了。


 


他望着远方。现在他的面前,是陌生而广袤的黄土塬,耳畔响着苍劲的风,是和海风完全不同的节奏和气息。


 


陆琛在杨锐身后站着。他本来想吓一吓杨锐,但看他神游千里的样子,又怕被他一个过肩摔直接打死,果断放弃了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。


 


他默默地在杨锐身旁蹲下来。


 


“队长看什么呢?”陆琛问,“这儿成天都是这样子,跟舰上不能比。倒是和伊维亚挺像。”


 


杨锐愣了一下,缓缓开口道:“哪能这样比。”


 


他的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团沙子,声音喑哑粗糙。


 


杨锐还想接着说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,最后只喃喃了一句:“不能这样比啊……”


 


陆琛本想借着这个由头开导下杨锐,谁知道话题越发沉重悲切,他便也无话可说。


 


其实这些年来,陆琛倒是想开了不少。生不如死的日子自然是有的,但他就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。


 


所以当杨锐说要和大家一起来看他的时候,陆琛颇有些心情复杂。他期盼着能和往昔的战友聊天叙旧,同时又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杨锐。伊维亚在他心里是结了痂的疤,他们几个同样也是杨锐心里难以抹去的伤痕。


 


杨锐总是觉得自己欠他们的。


 


只解沙场为国死,何须马革裹尸还。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。然而真正的折磨永远只留给活着的人。愧疚,自责,痛苦,无奈……他们谁都无可避免,无法摆脱。


 


陆琛轻轻地叹了口气,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,抽出一根递给杨锐。


 


杨锐瞥了一眼他有些皲裂的手,把烟挡了回去:“不抽,徐宏不让。”


 


陆琛一愣,随即忍不住撇了撇嘴,小声嘟囔:“队长你还真是……”


 


真是妻管严啊。


 


他的话说到一半,瞧着杨锐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了,就生生地把后面三个字嚼碎了咽进肚子里。


 


杨锐斜了他一眼:“把牙根儿咬紧喽,别让我听见后面的字。”


 


陆琛低下头嘿嘿地笑,气氛缓和了不少。他把右手的烟塞到嘴里叼着,又从口袋里掏打火机,颇为熟练地把烟点了起来。


 


冷的烟头,热的火苗,倏地相遇到了一起,陆琛狠狠地吸上一口,缓缓地吐气。


 


呛人的白烟就在他指缝间弥散开。


 


“你小子,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?”杨锐问。


 


“早就会,入伍之前就会。这不进了部队吗,就戒了。”陆琛的右手夹着烟,眼睛望着远处的黄土塬,那里一轮落日正坠入地平线,“日子不好过,发愁,就捡起来了。”


 


风顺着陆琛的方向吹过来,杨锐闻着刺鼻的烟味,不由得拧了拧自己的鼻子。


 


“你啊,娶个老婆日子不就好过一半儿了?”杨锐说。


 


陆琛苦笑:“哪儿那么好娶的?人家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都说,是军队退役下来的,负伤的‘英雄’。那些小姑娘,没见我之前个个都跟挖|了|秦|始|皇|的|墓一样兴奋,见着我了,回去和父母一商量……都是‘对不起,我配不上您’。”


 


他吸了口烟,咳嗽了两声,继续:“其实我知道,哪是她们配不上我,是我配不上人家……队长,你说有哪家爹妈愿意把女儿嫁给个少了一条胳臂的人?英雄?英雄在日子面前,就他|妈是个狗熊。”


 


“陆琛!”杨锐喝住了他。陆琛这话,说得心酸。


 


更心酸的是,杨锐知道,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,无可厚非。要换作他,也不能做出更好的选择。


 


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,陆琛突然开口。


 


“其实我,也处过一个姑娘。”


 


杨锐怔了怔,瞧向他的方向。陆琛叼着烟眯着眼睛,盯着远处那圆滚滚的日头,微红的夕照映得他满脸都是油腻的光泽。


 


他用右手把烟拿下来,在地上捻灭,低着头说:“我们俩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,那姑娘把户口本身份证都拿来了。结婚前一个星期,我和她去买戒指。我站在亮得发白的玻璃柜台前面,看着那一排排的钻石戒指……就跟小孩儿的眼睛似的,亮晶晶的。”


 


杨锐安静地注视着他。陆琛埋着头,手指摆弄着地上的烟头,看不清楚表情。


 


“挑好了,我得给人家姑娘戴上啊。”陆琛的肩膀忽然颤抖了一下,一直绷着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浸透了悲哀,“偏巧那天她穿了一件水手服……队长,你猜我干出个什么事儿来?”


 


陆琛的声音颤抖着,像是在笑,也像是在哭。


 


杨锐目光凝重。


 


“我冲着人家姑娘连喊了三声,庄羽。”


 


“……陆琛。”杨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

 


陆琛的右臂抱住头,几不可闻地抽噎了两声,闷声继续:“你说人家姑娘能愿意吗?回来追着我问了一天庄羽是谁,我解释说是我战友,让她给骂了回来——说是‘见过给战友戴勋章的,没见过给战友戴婚戒的’……最后还让人啐了一句‘有病’。这事儿就算是黄了。”


 


杨锐听得喉咙一阵阵发紧。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陆琛的肩膀。


 


陆琛突然抬起头来,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,愣愣地盯着杨锐。


 


陆琛问:“队长,你说我在蛟龙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医疗兵,我怎么就不知道我自己有病呢?”


 


“……”


 


杨锐知道他这是伤心狠了说胡话,却也不能抑制地跟着钻心地疼。


 


长久的静默之后,远处传来李懂的声音。


 


“队长,队长队长!”


 


一高一矮两个人形从黄土坡上滑下来,两人之间还跟着个形状不明的黑影。


 


徐宏从院子里迎了出来,不知道冲着顾顺和李懂喊了些什么。风越来越大了,把所有的声音和悲伤都吹散在黄沙里。


 


杨锐拍了拍陆琛的背,站起身来,哑声道:“该回去了,吃饭。”


 


陆琛平复了下情绪,粗糙的右手随意在脸上囫囵地摸了几下,他冲杨锐眨了眨眼,道:“队长你先回吧,我马上就回去。”


 


杨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点了点头:“成。”转身回了小院。


 


陆琛也站起来,右手插在口袋里,盯着前方。远处的太阳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,黑暗一寸寸侵蚀到黄土坡上,风卷起沙土在地面上喧嚣。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,陆琛总是会想起来伊维亚的那场恶战,黄沙似乎在他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。


 


庄羽牺牲的时候,他和佟莉张天德正在被恐怖分子集火。通讯恢复的瞬间,陆琛按着左臂疼得钻心的伤口,心里还在想,多亏了庄羽,不然真的撑不下去了。


 


后来他无数次回想,脑海里始终不能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。


 


人生的时刻总是有太多的交错。石头和佟莉,他和庄羽,谁都没来得及赶上。


 


左臂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。疼痛像是生根在骨头里的种子,锲而不舍地钻磨着他剩下的人生。


 


陆琛用脚尖把烟头碾进地里,心想,人家姑娘说的对,他是有病,而且这病怕是绝症。什么时候能好呢?陆琛琢磨着,可能等自己胸膛里这颗心和庄羽一样了,就好了吧。


 


晚饭是徐宏做的。蛟龙一队的人除了杨锐,谁都不知道徐宏居然会做饭。


 


“我是想帮忙来着!”李懂咽下了一口菜,努力辩解,“但是顾顺他非得要把那只羊烤了吃,我怕他来真的,就一直守在羊身旁。”


 


杨锐和陆琛齐齐抬头望向顾顺。


 


顾顺耸了耸肩:“看我干什么,你们不想吃羊肉吗?”


 


杨锐和陆琛一起摇头:“不想。”


 


顾顺孤立无援,又问徐宏:“副队呢?”


 


徐宏吸溜了一口面条,含混不清地回答:“我也不怎么想。”


 


顾顺突然觉得日子没法过了:“你刚刚在厨房里可不是这么说的!”


 


李懂瞪着徐宏,咀嚼的腮帮子停了下来。


 


杨锐和陆琛也看向徐宏。


 


桌子上四道火辣辣的目光盯上了自己,徐宏浑然不觉,他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码到杨锐的面条上,说:“尝尝,我炒的。”


 


“嗯…嗯嗯…”杨锐被弄得有些糊涂,齐了齐手里的筷子,迷迷糊糊地把面条和土豆丝塞到嘴里,“好吃,好吃。”


 


饭桌上因为一只羊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。


 


过了好半天,陆琛突然一拍筷子喊了一嗓子:“我明白了!副队你刚刚不会是在厨房和顾顺商量着怎么瞒着李懂把羊烤了吧?!”


 


李懂也一拍筷子:“你看,我也这么觉得!”


 


徐宏没说话,默默地把桌子上那盘蒜苗炒肉换到杨锐的面前。


 


杨锐左手端着一杯啤酒,仰头咽下一大口,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到胃里,他的余光瞄着徐宏的侧脸。


 


徐宏的耳朵根儿红了个透。


 


其实他是想把羊烤了来着,也不是他想吃,就因为做饭前杨锐跟他叨叨了两句这只羊。谁知道杨锐只是想一想,反倒是他想多了。


 


事实上顾顺也不是特别想吃,他主要是想看李懂气急败坏地留在他身边看着羊。


 


然而羊又做错了什么。


 


顾顺此刻也挺尴尬,端着酒杯小口地抿着上面的白沫,拼命给自己续一秒。


 


杨锐体察入微,在桌子上短暂地寂静了几秒之后,他也猛地拍了筷子:“能不能好好吃饭,你懂你懂就你懂,不然你怎么叫李懂呢!还有你,陆琛,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!”


 


陆琛被杨锐训得一愣愣的,这才意识到自己明白得有点不是时候。


 


可能是酒喝多了,话没过大脑就冲出来了,徐宏好不容易缓过去的气氛被他又一次挑破了个窟窿。


 


陆琛拿起筷子默默地扒了口面条,没再说话。


 


倒是李懂格外委屈,低头用筷子戳了戳码在面上的菜,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。


 


顾顺头都大了。他把酒杯轻轻地放在桌子上,右手伸到桌子底下,想去抓李懂的手,又觉得不很合适,只能攥起拳头放于膝上。


 


徐宏也很头大。现在的矛盾中心好像是指向了他,可是一只羊引发的血案为什么要他收拾残局?


 


饭桌上突然静了下来,大家心照不宣地低头吃饭。如果还在部队,这氛围倒还正常,可要是现在,就显得有些可怕了。


 


杨锐的眼角小心翼翼地瞟着徐宏,心里一阵阵发虚。


 


徐宏轻轻呼了一口气,一个头八个大。


 


他缓了缓,掂量着脑袋里想好的那几句话,笑着开口:“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……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在舰上,我和佟莉较着劲儿比试,我非得要把上衣脱了和她比肌肉,正好咱们队长从外面进来,一眼就瞧见了。呵,当时那个凶,给我尴尬的,委屈极了。今天你们也试一试咱队长这脾气,比迫击炮不虚吧?”


 


“那可不,又不是只有副队你一个被队长骂过!”


 


陆琛接过话头开始回忆,大家纷纷陷入被队长训斥的阴影当中,半开玩笑半夸张地谴责着杨锐当年近乎没人性的严格要求。


 


杨锐暗暗松了口气,心想,不愧是蛟龙最优秀的爆破手。


 


他端着酒杯假装喝醉,嘴里叨叨着“要求严格还不是为了你们好”之类的话,眼睛却像是粘在了徐宏身上一样不愿意移开。


 
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对徐宏产生了一种依赖感,这既让他感到不安,同时又十分踏实。仿佛不论发生了什么,有徐宏在,一切都会迎刃而解。


 


然而徐宏并不是上帝,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,他只是恰巧和杨锐十分契合。


 


不过这对于杨锐来说已经足够了。他是习惯了自己下地狱的人,徐宏却每次都能拉住他。


 


杨锐不是很清楚所谓“在一起了”是个什么概念。徐宏和他又不像人家大姑娘和小伙子,拿个红本本盖个章就有了官方认定,有了板上钉钉的法律关系。


 


他们只是平静地在一起生活,像是还在舰上那时候一样。两个人能活到一块儿去,待在一起的时候,可以什么都做,也可以什么都不做。


 


从部队退下来很长一段时间,杨锐感到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方向。突然慢下来的生活节奏,突然不一样的生活方式,突然陌生的生活环境,让杨锐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人养在鱼缸里的金鱼,囚禁在方寸的玻璃墙壁之内。


 


杨锐不想说徐宏是他未来生活的方向这种肉麻的话,如果一定要让他形容,徐宏之于他,大概像是在鱼缸里找到的伙伴。因为他的存在,杨锐才觉得待在鱼缸里也许并不是那么令人生厌的事情。


 


后来徐宏听了他的话,言简意赅地总结出四个字——相濡以沫。


 


酒喝得有点多了,杨锐打了个酒嗝,借着醉意摇摇晃晃地倒在徐宏的肩膀上。


 


徐宏喉咙一紧,浑身起了个激灵。他伸手轻轻推了推杨锐的脑袋:“醉了?你这酒量退步了啊。”


 


“老不让我喝,可不就退步了。”杨锐的下巴抵在徐宏的肩头,脸冲着徐宏,裹着酒气的温热呼吸都喷在徐宏的脖颈上。


 


“大家都看着呢。”徐宏耳朵根儿的红漫到了脖子上。


 


杨锐一歪头,放飞自我:“让他们看。”


 


他从来不觉得和徐宏在一起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他杨锐扛得起枪,自然也扛得起这份感情。当然,徐宏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。


 


这几年有关杨锐和徐宏的事情,陆琛他们也都有耳闻。所以真的被证实了之后,谁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。


 


李懂被顾顺灌了不少酒,此刻脑子里有些混沌,他托着腮直勾勾地盯着徐宏和杨锐,不发一言,也没有什么表情。


 


顾顺右手握着啤酒瓶子,晃荡着里面的半瓶啤酒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透过碧绿的啤酒瓶,另外一侧虚映着的,是李懂的脸。


 


陆琛用筷子和着碗里剩下的面条和菜,觉得牙根儿一阵发麻,连着握筷子的手也有些抖。这样的场景,他想,庄羽应该在。


 


饭桌上的气氛莫名地有些感伤。


 


直到院子里那声绵长的羊叫,伴随着篱笆倒地的声音,传到屋子里。


 


李懂虽然有些醉了,但到底还是关心他的羊,他只迟疑了一秒,立刻腾地一声站起来,冲向院子里。


 


顾顺也跟了出去。


 


果不其然,夜幕下,那只撞破篱笆的羊正在自由奔跑。身后跟着的是踉踉跄跄的李懂。


 


“你不去看看?”杨锐不知何时也出来了,他靠在门上,盯着远处一黑一白两个剪影在夜幕下的黄土坡上奔跑。


 


顾顺靠在门的另一边,嘴角上扬,眼神里漾着止不住的欢欣。


 


他摇了摇头:“又不是小孩子,担心什么……”


 


顾顺的话音没落,眼前李懂的身影忽然矮了下去,紧接着整个消失在他的视线里。


 


“咩!!!”远处传来羊的惨叫。


 


“哎呀——”紧接着是李懂的声音。


 


杨锐偏过头去嘲笑顾顺:“还不去?”


 


他话还没说完,就感觉一阵风从身边扫过,再看原来顾顺站着的位置——哪里还有半点人影。


 


杨锐嘴角抽动。呵,顾顺。


 


顾顺火急火燎地冲向李懂,等到了面前才发现他脚底下是一条沟。李懂倒在沟底,羊被砸在身底下,一人一羊嚎叫不停。他站在沟前抡着两条长胳膊企图保持平衡,但是效果好像并不明显。


 


于是在李懂惊愕的目光中,顾顺硕大的身子直愣愣地砸进了沟里。狠狠地砸到李懂和羊的身上。


 


“咩!!!”


 


“顾顺!”


 


人间惨剧。李懂生无可恋。


 


他推了推身上的顾顺:“你好沉。”


 


“我沉你是第一天知道?”顾顺随口接道。


 


李懂沉默了。


 


他抬手用力挪开顾顺,没想到顾顺忽然喊了一声:“啊!疼疼疼……”


 


“怎么了?”李懂不敢动了,小心翼翼地问。


 


顾顺趴在他身上气若游丝:“脚……好像扭了。”


 


“……”李懂一时无语,“你别动了,我来想办法。”


 


他窝着身子从顾顺的身底下钻出来,又扶着顾顺坐起来,俯下身去查看顾顺的伤口。可惜夜里太黑,土沟里月光又照不进来,李懂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。


 


顾顺盯着李懂,忽然笑了。那似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一声轻笑,听起来不像是嘲讽,反倒带着几分愉悦。


 


“你笑什么?”李懂抬头,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对顾顺说,“两年不见,你这身体素质下降了不少啊。就滚个土坡都能崴脚。”


 


顾顺耸肩:“谁说不是呢……再过几年说不定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,到时候你可得来看我,我申请享受和罗星一样的关心。”


 


李懂瞪他一眼:“快闭嘴吧。”


 


他故作凶狠的样子让顾顺忍不住想去捏他的脸。


 


“好好好,不说了。我开玩笑呢。”顾顺举手投降,“我们现在怎么上去?”


 


“爬上去。”李懂言简意赅,一把揪住顾顺的衣服,将他拽到了自己背上,“抓紧了。”


 


顾顺吓了一跳,差点从李懂的背上摔下去。


 


“你行不行啊?”顾顺有些担心。


 


李懂瘦瘦小小的,身上再背上他,几乎等于加了两倍的重量。负重攀岩,而且没有工具,难度可想而知。


 


李懂却并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让顾顺抓紧自己别掉下去。


 


攀爬的过程并不算艰难,顾顺却觉得很是煎熬。他甚至能感觉到李懂手臂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,但李懂始终一言不发。


 


黄土从两人的身侧不停地滚落,顺着陡峭坡壁滑到深深的沟底。顾顺屏住呼吸,贴着李懂的后背,他感受到李懂的心跳——砰,砰,砰……


 


那心跳好像与他融为一体,渐渐地,渐渐地,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。


 


如此刻一般,在他狙击生涯的相当一部分时间里,他和李懂都只拥有彼此。他们趴在高崖滚烫的岩石上,土楼暴露的天台上,炮火和人的鲜血从瞄准镜里迸开。残忍和血腥即使隔着几百几十里远,依旧鲜活。


 


顾顺闭上眼睛。风呼呼地灌满了他的耳朵,李懂的心跳却突破重围,清晰而灼热。


 


……


 


当看到满身是土的顾顺安然地躺在自己刚刚洗好的沙发套上时,陆琛的眼睛差点瞪得比徐宏还大。


 


他用右手一把揪住顾顺,皱眉:“去去去,坐板凳。我可不想再洗一遍沙发套。”


 


李懂连忙解释:“顾顺脚崴了,坐不了板凳吧。”


 


“怎么回事啊?你俩才出去十几分钟就光荣负伤了?”陆琛皱起来的眉头拧得更深了,他蹲下来用右手把顾顺的裤腿撸起来,仔细检查着顾顺脚上的伤。


 


“这样疼吗……这样呢……感觉也没什……”


 


陆琛的话说到一半,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,他抬起头来,果然看到顾顺正冲着自己使劲儿眨眼,两扇小刷子似的长睫毛都快眨掉了。


 


陆琛顿时明白过来,他嘴角一弯,握着顾顺脚踝的右手故意加了几分力道。


 


顾顺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,脸憋得泛红,吓得李懂连忙问:“怎么了,这么严重吗?”


 


“不严重。”陆琛拖着长音回答,“死不了——”


 


他一巴掌打在顾顺的小腿上:“没什么事,就蹭破点皮,还没到伤筋动骨的份上。你就知道吓唬李懂。”


 


陆琛一边说一边给身边的李懂递了个眼神,李懂这才明白过来,沉静的双眸中顿时烧起一团怒火,在顾顺另一只没出事的脚上狠狠地跺了下去。


 


又是一阵鬼哭狼嚎。


 


最后确定了没有什么太大问题,陆琛处理了伤口上的泥沙,没好气地给顾顺糊上一个防水创可贴。


 


“伤口没事了,这个创可贴是防水的。但是还是得注意一点,别太沾水。”陆琛叮嘱,“懂儿,待会儿洗澡的时候你帮着点他。”


 


“帮……我怎么……?”李懂有些茫然。


 


陆琛耸了耸肩:“问我干嘛?我怎么知道他需要怎么帮?”


 


李懂一想,也是。无法反驳。


 


就这样,满身是泥的顾顺和李懂被陆军医强行一起推进了浴室。


 


站在浴室门口,陆琛转头,看到身后的杨锐和徐宏跟看外星人似的盯着自己。


 


他挠了挠头:“怎么,有问题?”


 


“有……”徐宏说。


 


“问题也不是很大……”杨锐咳嗽了一声,拍了拍徐宏的肩膀,“算了算了,咱们去铺床吧。”


 


陆琛莫名其妙地看着杨锐和徐宏,不明所以。


 


顾顺和李懂背对背挤在狭小的浴室里,喷头的热水从上空淋下来,浇到他俩的头上。


 


李懂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,把架子上的肥皂递给身后的顾顺。


 


顾顺伸手去接,肥皂太滑了,像一条灵活的金鱼,从他的指缝溜走。


 


他连忙转身蹲下来去捡,没想到李懂也是这个反应,于是两个本来背对着背的人的额头狠狠地撞到了一起。


 


“哎——别动!”


 


顾顺一把抓住了往后仰的李懂。他本想稳住李懂,但没想到自己也没站稳,被李懂拽着一齐摔到了地上。


 


这是今天他和李懂的第二次大面积的肢体接触,深入而透彻,赤裸的皮肤无可闪避,炽热地贴在彼此的身体上。


 


顾顺的脸和李懂离得很近,他听到李懂夹着痛意的呼吸声就在耳畔,李懂长而浓密的黑色睫毛自眼前扫过,在他心里带起一阵小小的旋涡。而正对着他的唇的,就是李懂柔软的唇瓣。


 


再往下,再往下两厘米。


 


顾顺脑海中蔓延开无数次梦里两人相吻的画面,燃烧的血液和狂乱的心跳再次提醒他——他渴望拥有这个人,渴望与他有热烈而缠绵的吻。


 


然而,顾顺却并没有继续。他在离李懂两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。


 


他控制住了一切。下落,跌倒,心跳,接吻,冲动,心动。


 


顾顺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两下。


 


他站了起来,顺便伸手把李懂也给拉起来,尽量平静地问了一句:“没事吧?”


 


李懂揉了揉磕肿的后脑勺,嗯了一声,随后将手里的肥皂递过去。


 


顾顺小心地接过来,小小的一方肥皂被握在手心,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李懂的温度。


 


“快点洗吧。”李懂转过身去,留给顾顺一个光洁的后背。


 


顾顺还想说些什么,看着李懂稍显瘦削却肌肉精实的肩背,突然又说不出什么来了。


 


他拿着肥皂,也转过身,背对着李懂。


 


滑溜溜的肥皂覆上小麦色的肌肤,顾顺低头盯着,任由白色的肥皂沫被温热的淋浴冲出一道道水痕。


 


“李懂。”顾顺开口,“哥想问你点事儿。”


 


隔着蒸腾的热气和哗哗的水声,李懂的声音模糊地传来,他问:“什么事?”


 


“就是,那个……”顾顺轻轻地深吸一口气,在心里默念了三四遍你喜欢我吗,然后继续道,“想、想问你……嗯……你……你干嘛那么宝贝那只羊啊?”


 


靠。


 


顾顺心里的小人疯狂拿脑袋撞墙。


 


“啊?”李懂这才猛地想起来,自己的羊还在坑底。然而现在好像也没办法去救它了。


 


李懂反问道,“那你为什么非得和那只羊过不去?”


 


顾顺愣了一下,心中万马奔腾——他哪知道自己为什么和一只羊过不去?还不是因为李懂!


 


好在李懂好像并没有在等顾顺的答案,他自顾自地嘟囔着:“你还挺喜欢吃羊肉。上次去看星哥,他跟我说,你去看他的时候拎了两只大羊腿,害得他接下来半个月顿顿羊肉汤。”


 


顾顺“啊”了一声,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怎么回事,笑着解释:“我去看他那会儿快到大暑了,大暑吃羊肉啊。正好我妹给我送了两只羊腿,我又不太吃,就顺水推舟给了他。”


 


李懂若有所思,低头琢磨了一会儿,突然问道:“你不太吃羊肉还惦记着我的羊干嘛?”


 


顾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。


 


两个人在浴室里就一只羊和两条羊腿的问题纠缠不休的时候,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女声。


 


闻声,顾顺和李懂都愣住了。


 


院子里的女人冲着杨锐敬了个标准的军礼,响亮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小院的每个角落。


 


“报告队长!佟莉归队!”


 


夜幕下,寂静的院子里,一切鸡飞狗跳的声音仿佛都被冻结了一般。两秒过后,陆琛的声音在冰凉的夜风里炸开:“哎呦莉姐,这么漂亮了!”


 


“头发长长了。这发型,挺合适,挺好看。”是徐宏的声音,“咱莉莉也是个大美女。”


 


杨锐笑:“谁说不是!那以前也是蛟龙一枝花,抗得了机枪,穿得了红妆。”


 


“队长你这都是上个世纪夸女同志的词儿了。”


 


“有意见啊?”


 


陆琛他们还在院子里插科打诨,说话的声音渐渐被水声遮过,顾顺把手里的肥皂递给身后的李懂。


 


李懂伸手接过来,声音有些闷:“莉姐来了啊。还以为她不会来。”


 


顾顺听到了,问他:“为什么不会来?”


 


“因为石头啊。”李懂开始往身上打肥皂,浴室里传来细微的肥皂摩擦皮肤表面的声音,“石头和陆琛……总归能想起来点什么吧。”


 


顾顺明白过来了。陆琛退役,也是伊维亚那次之后的事情。


 


他们中间总有着或多或少的印记相互联系。顾顺愣了一会儿,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,问李懂:“你那会儿对我那么冷淡,不会是因为……罗星?”


 


“谁对你冷淡了?”李懂侧着脑袋瞄了顾顺一眼,又迅速地收回目光。


 


“还不冷淡。给你口香糖都不吃。”顾顺撇撇嘴,从架子上抽出一个搓澡巾,拍了拍李懂的后背,“帮哥搓个背。”


 


李懂拿过顾顺手里的搓澡巾,一边帮他搓背一边回答:“我不喜欢吃炫迈……下次你可以试试益达。”


 


这是炫迈的错吗?!顾顺开始怀疑人生。


 


人生的错过有千万种原因。你可能以为是缘分没到,结果却只是因为一片口香糖。


 


顾顺刚在羊肉的打击中一败不起,又因为口香糖被李懂double kill,垂头丧气地冲干净身上的泡沫,直到洗完了澡也没有再和李懂说话。


 


他们从浴室出来的时候,佟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择青菜。


 


“不是陆琛择菜吗?”顾顺问佟莉。


 


佟莉笑笑:“他不是不方便吗。”


 


李懂坐到佟莉身边,接过她手里的菜叶:“你信他?他好着呢。莉姐,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?”


 


“挺好的,都挺好的。”佟莉答。


 


话是这么说,李懂却总觉得佟莉比之前沉默了很多。


 


可能是错觉吧,李懂心想,自己有点太先入为主了。


 


佟莉的头发蓄长了一点,依旧理了个干练的短发,却不再像在部队里那样跟假小子似的,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,沾了些烟火气。


 


李懂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。佟莉右手的中指上戴了一个样式简单的戒指,她用手指掐掉老菜叶的时候,李懂仔细地留意着那个戒指的内侧,却一无所获。


 


也是,观察员虽然被称为前哨鹰眼,但也不是透视仪。


 


顾顺瞧着李懂,又看了看低头摘菜的佟莉,突然一把夺过佟莉手里剩下的青菜:“你去洗洗手吃点宵夜吧,副队正给你盛面条呢。”


 


佟莉被顾顺挤出沙发,看他一脸跩里跩气的笑,颇想朝他脸上踹上几脚。


 


“你也去洗洗手,准备睡觉了。”顾顺用手肘碰了碰李懂。


 


李懂有些茫然地看着顾顺。


 


顾顺叹了口气:“你不是想看她的戒指吗?快去啊。”


 


李懂这才明白过来,连忙蹦起来跟了上去。


 


过了几分钟,李懂甩着手上的水珠,蔫蔫地走回来。顾顺问他:“怎么样?”


 


李懂长叹一声:“没看着。莉姐揣兜里了。”


 


顾顺拍了下李懂的小脑袋,笑着说:“行了,成天把你郁闷的。你要真想知道那里面是不是刻着张天德的名字,明天自己问不就行了?少做那些个敌|特|分|子才干的事儿。”


 


李懂瞪他,顾顺一把将他揉进怀里,勾着他的肩膀,凑到他的耳旁同他咬耳朵:“该睡觉了,观察员。”


 


小院子的灯被一盏盏熄掉。黄土塬上只剩下飒飒的风声。


 


顾顺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地盯着李懂的后脑勺。观察员的肩膀有节奏地起伏着,看样子已经入睡。


 


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李懂身后,贴着李懂的后背,伸展开修长的手臂将熟睡的李懂轻轻地拥入怀里。李懂的身上还留在肥皂清新的香气,和顾顺身上的味道一样。


 


顾顺的鼻尖蹭着李懂耳边的碎发,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些有的没的。


 


狙击手和观察员,外人看来多亲密的关系。他闭上眼睛,眼前似乎又闪过狙击枪和瞄准镜,那些枪械仿佛已经成了一种可怕的习惯,印在了他的眼睛里。他从那里面看到过太多的生死。


 


狙击手这个位置,从来都是刀尖上舔血,远没有外人看着那么风光。虽然不如机枪手近身肉搏激烈,可一旦被对方狙击手盯上,危险系数便陡然升高。在很多狙击手眼中,狙击是一场漫长而残忍的狩猎。


 


所幸的是,顾顺并不是孤身作战,他有李懂。伊维亚回来之后,他们又并肩作战了几次,再加上演习,两个人的默契程度几乎天衣无缝。


 


正如罗星所说,李懂是个天赋极高的观察员,顾顺梦想着自己能拥有他,却又希翼着亲手放飞他。


 


狙击手和观察员,口香糖和羊,似乎都是萦绕在顾顺和李懂之间不可忽视的牵绊。但顾顺心里知道,他们之间,远不止如此。


 


怀里的人轻轻地动了一下,顾顺连忙收回手臂,退到李懂身后一米远的地方。


 


李懂并没有睡着。他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窗户上顾顺的倒影。


 


顾顺拥上他的时候,李懂感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,他不知道顾顺有没有感受到他的紧张,有没有看穿他在装睡。


 


顾顺坚实的胸膛贴着李懂的后背。李懂回忆起晚间他背着顾顺从土沟里爬出来时,顾顺清晰的心跳隔着不算厚的衣服传过来。李懂咬紧了牙,差点溺死在里面。


 


他盯着顾顺在玻璃上的影子,虚无又模糊。


 


顾顺在想什么呢?李懂不知道。他心里乱糟糟的,甚至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。


 


“顾顺……”一不小心,心里那个名字就从嘴边溜了出来。


 


李懂看到玻璃窗上的倒影猛地一僵,他心里一阵发紧。


 


顾顺犹豫着接话:“你……没睡着吗?”


 


李懂小心翼翼地点头。顾顺心想自己干脆拿枕头撞死得了。


 


“你……”


 


“你白天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啊?”李懂问。


 


顾顺呼吸一滞,脑子里一阵山崩海啸。


 


“啊……是啊,就是……那只羊……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?”顾顺硬撑着。


 


李懂皱了皱眉:“没有别的了吗?”


 


“嗯……”


 


“没有我就睡了。”李懂眨了眨眼睛,依旧是背对着顾顺。


 


顾顺眉头一跳。李懂的语气十足奇怪,试探里带着威胁的意味,仿佛说的不是他要睡了,而是如果你再不坦白这辈子就没机会了。


 


顾顺咬了咬牙:蛟龙一队的男人绝不认输。他猛地翻身把李懂压|在|了身下。


 


顾顺干涩的唇贴上了李懂厚实|性|感的嘴唇,温柔地摩挲着他柔软的唇|瓣,吮吸着那湿|滑的舌|尖,像是要把李懂拆|吃|入|腹一般。两个吻技都不太成熟的人唇|齿间磕磕绊绊,却极虔诚地拥着对方,吻到情深时,李懂的手臂从背后环住顾顺,扣着他的后脑勺,愈发加深了这个吻。


 


吻得心肺缺氧几近窒息,顾顺终于放过了李懂。他们剧烈地喘息着,灼热的气息碰撞在彼此怀中狭小的空间里。


 


现在,如顾顺所愿,他们之间拥有了一个热烈而缠绵的吻。


 


顾顺盯着李懂漆黑深邃的眼睛,接吻时被抛到脑后的思虑还是不可避免地逐一回到脑海里。


 


他张了张嘴,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

 


“那个……你……我们……以后就……”


 


李懂答:“好。”


 


顾顺一愣:“我还什么都没说呢,你就答应了?”


 


李懂什么都没有解释,只是盯着顾顺,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。


 


那漾着笑意的眉眼比窗外的新月还好看几分。


 


年轻人干|柴|烈|火。


 


杨锐很能理解。


 


但是他理解不了陆琛家的墙为什么隔音这么差,更理解不了徐宏为什么能睡着。


 


不知道被吵醒第多少次,杨锐叹了口气,披了衣服准备到客厅冷静一下。


 


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,杨锐感到有些奇怪。他走到客厅,抬眼便佟莉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手里攥着一把豆角。


 


“佟莉,”杨锐眯起眼睛来,适应着刺眼的灯光,“还不睡啊?”


 


佟莉见是杨锐,抬头冲他笑了笑:“队长,我不困。在家都凌晨两三点才睡呢。”


 


“这么晚?”杨锐挑了挑眉,“那你几点起床?”


 


佟莉想了想,回答:“大概,五六点吧。”


 


“呵,睡这么少,这可不行啊。”杨锐走到佟莉身边,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年轻人还是得睡眠充足,不像我和徐宏……唉,老了老了。”


 


“队长你说这话,别被副队听到吧。”佟莉笑了。


 


杨锐嘁了一声:“他还在乎这些?听到了又不能把我怎么样。”


 


“哎,副队,队长说你老呢。”佟莉瞧着杨锐的身后,忽然小声喊了一嗓子。


 


杨锐立马转身跳起来:“徐宏啊,你听我说……佟莉!”


 


佟莉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:“队长,大家睡觉呢,你小点声,小点声。”


 


杨锐掐着腰站在佟莉面前,有气不能撒,胸口起伏着,伸出食指在佟莉的额头上点了一下。


 


“你们哟,也就现在敢跟我皮。”


 


佟莉笑着说:“队长,你先睡吧,我真的睡不着。我睡着了容易做梦,梦做得太长就……”


 


好像说漏了什么似的,佟莉停住了,唇边的笑意突然僵了一下。


 


她怔了怔,然而说出去的话已经是泼出去的水,心里那根好不容易安抚好的神经再次被不经意地挑了起来。


 


几秒可怕的寂静之后,佟莉迅速地低下头,揉着手里的豆角,声音有些抖。


 


“我……我怕梦到他。”


 


杨锐在佟莉的身边坐了下来,伸手揽住她的肩膀,晃了晃,又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

 


“怕啥呢,石头还能在梦里吓你?”杨锐的声音很轻很缓,“他喜欢你都来不及,舍得吓你?”


 


“队长……”佟莉捂着脸颤抖着,眼泪从指缝间流下来。


 


杨锐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行了。睡觉吧。梦里能见到也不是什么坏事……把想说的都说了吧。”


 


“嗯。”佟莉用手背抹干脸上的泪,红着眼睛答应。


 


杨锐站起来,转身回屋。


 


佟莉也站了起来,伸手把客厅的灯关了,准备去睡觉。


 


黑暗中,杨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
 


“佟莉。”他说,“你得好好的。石头他看着你呢。你得过的好。”


 


……


 


陪佟莉聊了这几句,杨锐算是彻底失了眠。他侧躺在徐宏的面前,目光顺着徐宏的面颊不停地描摹着他的眉眼。


 


多险啊。好险就瞧不着了。


 


这么多年过去了,杨锐心里第一次承认,他是有些害怕的。哪怕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,哪怕人就在他面前,他还是会怕。


 


有时候是脑子里的幻象,有时候是夜里的梦,每次他都想扑上去紧紧地抱住徐宏。


 


真是好险。


 


这一夜过得很是漫长,长得杨锐几乎能把在蛟龙的日子都回想一遍。早上鸡叫的时候,杨锐颇为惆怅地穿好衣服,准备出去走走。


 


太阳还没有升起来,黄土塬的半边天都还是沉寂的深灰色,空气是冰凉的。


 


杨锐拿出从陆琛那里摸来的半盒烟,抽出一根来点上。


 


很久没有抽了,烟的气味很冲,顶得他嘴里一片酸苦,杨锐咳嗽了几声,默默地把烟取了下来。


 


还是别抽了,虽然愁得慌,但是老命要紧。


 


他手里夹着烟,蹲在坡前的石磨旁边,看着黄土坡上的太阳一点点往上爬。不知过了多久,身边突然多了个人,杨锐一抬头,原来是徐宏。


 


徐宏掐着腰,抬着一只手遮在额前,挡住过于热烈的日光。他顺着杨锐刚刚看的方向瞧过去,远处是一片荒凉的黄土塬,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物。


 


杨锐用胳膊肘戳了戳徐宏:“你属猫的?走路没声音,吓了我一跳。”


 


徐宏往他面前的大石头上一坐,好整以暇:“你才知道我属猫?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讨好的你家那群猫主子?”


 


徐宏学着杨锐最喜欢的那只猫,喵地叫了一声,然后自己都没忍住,笑了。


 


杨锐盯着徐宏,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,低声说:“差个尾巴,就是真的了。”


 


“想什么呢。”徐宏抬脚踹杨锐。


 


两个人一坐一蹲,在黄土坡上看日头升起。


 


过了一会儿,杨锐突然开口:“你还记得我训你呢?还挺记仇。”


 


徐宏一愣,笑了笑:“那不是为了缓和气氛吗……”


 


“还记得我训你什么了吗?”杨锐问。


 


徐宏挠了挠头:“记不太清……你好像说我挺喜欢露的?还让我去甲板上露?”


 


杨锐抬眼斜了徐宏一下:“没错,基本上一个字不差。”


 


“啊?我这么厉害吗?哈哈哈……”徐宏笑着笑着,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,他瞪圆了眼睛盯着杨锐,“靠,那不就是说,你记得比我还清楚?”


 


杨锐嘿嘿地笑了起来。


 


徐宏觉得脸上有点热了,也不知道是太阳晒得还是怎么着。他跳到杨锐面前:“这话你记那么清楚干嘛!”


 


“哎哎哎,你听,好像又有人唱呢……你往边上去去,挡着我听曲儿了。”杨锐扯开话题,用手推搡着徐宏。


 


徐宏:“你可拉倒吧,我又不是隔音墙。杨锐,这事儿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,不然我就……”


 


“你就干什么?”杨锐抬头望着徐宏,扯了扯嘴角,“露给我看?”


 


他平时很少笑,严肃得很,但真要笑起来,眉宇间总透出一股邪痞的撩人。所以杨锐一对着徐宏笑,徐宏心里就发毛,总觉得丫心里没憋什么好事。


 


“……杨锐!”


 


徐宏作势要去打杨锐,挥出的拳头被杨锐用左臂挡开。杨锐一个反手紧紧抓住了徐宏的手腕,使劲儿一拉。徐宏没料到他会真的用力,脚下重心不稳,整个人便向前倒去,正好和站在面前的杨锐撞了个满怀。


 


一阵兵荒马乱的挣扎之后,徐宏认命地让杨锐抱住。杨锐虽然没有徐宏高,眼睛也没有他大,但从部队到退役,在体力和格斗方面的较量,徐宏还从来没有赢过他。


 


两个人刚刚搬到一起住的时候,杨锐还开玩笑说,只要他不放手,徐宏永远也别想逃走。


 


徐宏推了推身前的人:“干什么……成天在一起,怎么突然……”


 


他的脸上又开始发烫,这次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脸红了。


 


杨锐是一个极其内敛的人,长年军旅生活里的严肃气氛,再加上两个人本身也都不年轻了,故而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亲密,却极少有这样可以称得上亲密的动作。


 


杨锐拥着他,做了个噤声的动作。他的唇就贴在徐宏的耳廓旁,徐宏听到他哑着嗓子低声说:“快听,真的有人唱,不骗你。好听。”


 


黄土坡上,确实有人在唱,唱的还是杨锐昨天傍晚听的那曲《人面桃花》。


 


“人面不知何处去…桃花依旧…”


 


唱的人似乎在故意吊人胃口,调子在“桃花依旧”上转了几转,陡然升高。杨锐屏住呼吸,这次他听到了最后一句,唱的是——


 


“桃花依旧笑春风”。


 


 


 


End.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萝北说】


 


正经的小剧场:


 


*关于口香糖。


 


李懂其实并不很在意口香糖的牌子,关键在于那种紧张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心情吃东西。如顾顺所言,抗压能力太差,所以他得全身心地去抵御来自自己内心和外界的一切压力。


 


但李懂还是隐晦地暗示了顾顺,希望下次可以吃到益达。其实他们哪里还会有下次,都已经退役了。


 


所以李懂是希望在以后没有任务的平淡日子里,每天都可以吃到顾顺递的益达。


 


可惜的是顾顺当时并没有领悟到这一层。


 


 


 


*关于徐宏为什么能在隔壁干柴烈火的时候睡着。


 


事实上徐宏并没有睡着。


 


杨锐无数次假装不经意地蹭过去,小声喊他。最后干脆直接从背后抱住了他。


 


在他快要把持不住的时候,徐宏突然想起来——


 


床单是陆琛今天刚刚洗好的。


 


还是装睡吧。


 


 


 


*关于佟莉的戒指。


 


最开始里面并没有刻着张天德的名字。


 


因为那是张天德给佟莉准备的求婚戒指。从伊维亚回来之后,佟莉拒绝给石头整理遗物,所以戒指交到佟莉手上,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。


 


那时候佟莉才刚刚退役,去探望张天德的妈妈。石头妈妈把戒指交给她的时候劝她,小姑娘长得那么好看,嫁个好人吧。


 


佟莉没说话。当天就拿着戒指找了工匠。


 


从那以后,戒指里的字就变成了:张天德&佟莉。


 


 


*关于陆琛的戒指。


 


陆琛那天被姑娘骂完,站在柜台前愣了好一阵儿。最后他还是把那对戒指买下来了。


 


他把戒指放在庄羽墓前,退后几步凝视着庄羽的黑白照。


 


稚气未脱的脸上是他熟悉的笑意。


 


陆琛觉得眼睛有点疼有点热了。他用手背抹了抹眼泪,低头又瞧见墓前放的那只戒指。


 


他突然想起来,庄羽应该是不喜欢戒指的。戒指会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。


 


陆琛苦笑。他弯腰拿起戒指,猛地把它扔了出去。


 


听着远处金属落地叮当的清脆响声,陆琛不知道自己是头疼还是心疼了。


 


他还能做什么呢?除了心痛,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

 


 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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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正经的心里话:


 


 


*关于《人面桃花》的唱段。没什么专业话说,秦腔我是门外汉,就不在这里装Beta了,但是我爱欣欣,爱死他的声音了!那声“迫!击!炮!”!!


(这位女士请克制你自己)


(不好意思无法克制)


 


*关于ooc。官方和非官方不停放出来的被cut掉的片段让我在ooc的边缘试探QAQ写不出他们万分之一的好,如果有不适,真的很抱歉,谢谢大家的包容。鞠躬w


 


*关于文。很感谢大家忍着这一万多字看到最后啦,有点啰嗦和琐碎,但是想尽可能地把自己想表达的呈现给大家


   


*年更选手。更新是不可能的,不逢年过节更新是不可能的。


但还是……基|情求评!!
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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